蓝翎(右)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。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。" —— 曹雪芹 《红楼梦》
始料未及的沉浮
故事的开头总是猝不及防,1954年,当文化分子还沉浸在新中国成立思想解放的浪潮中奋笔创作时,一场来势凶猛的批判运动正在悄悄靠近。而更没有想到的,这场批判运动的导火索仅仅是当时两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,步入社会的毛头小子——李希凡、蓝翎。
逃不过的长江后浪推前浪,他们二人因为一篇批判俞平伯的学术文章一时间名声大噪,崭露了头角。意外也总是环环相扣,正当俞平伯面对着来自后辈正面叩问时,没想到上一秒还在为自己辩护的助手王佩璋,却反将一军,让自己陷入有口却无处言说的境地。俞平伯,像一只扁舟,孤身一人在时代的浪潮中划桨,沉浮飘荡,风吹浪打。
燃烧着理想的挽诗
按理说,一篇来自新人手里的人文章,也激不起什么浪花。可谁知,一来二去的机缘巧合下,这篇进行正常学术探讨的文章落到了高层手里,这就超出了学术探讨的范围。
故事要从1946年说起。当以胡适为首的文化分子开创了"新红学"这一门派之后,吸引了一现金的文化分子,其中就有新文化运动时期被顶大学的弟子俞平伯,于此,新红学这一门派的发展慢慢走向正轨。1948年年底,社会正处于大动荡的时候,胡适拒绝了我党抛出的橄榄枝,出走美国。俞平伯不得不成为了新中国大陆新红学的"第一人"。
令人没想到的是,李希凡二人的文章仅仅是一个开始。王佩璋的文章才是将俞平伯彻底推入浪潮中心的那股浪。如果本来的一切完好的发展下去,王佩璋会安心的一个人跟在俞平伯身后做学问,并且成为一个不错的红学专家。
王佩璋将此文毫不犹豫地投给了当时《光明日报》的文学遗产编辑部。报社立即采取了谨慎的处理方式,重新审查了《红楼梦》的新版本,证明了王佩璋的批评是合于事实的。
悲凉慷慨的浪漫曲
1954年10月24日,这个被写进俞平伯生命刻度里的日子。这一天,召开了批判俞平伯的座谈会。讽刺的是,并且在这同一天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当时一直被以"两个小人物"称呼的李希凡和蓝翎写的第三篇文章。当天出席会议的,都是文学界知名的领导和名家们。只看见一众文人坐在一起,谈笑风生,碰撞着酒杯,谈论诗和梦想。
而此刻俞平伯先生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,看着众人的喧哗,心中却不免的升起了几分悲凉,原来人与人的悲喜,并不相通。会议的主持人是文学研究所所长郑振铎,他对大家说:"大家可以各抒己见,平伯先生也不要紧张,我年轻时就佩服过俞平伯先生的文章。"出乎意料的,会议第一个发言的不是别人,而是俞平伯。
正是他抢着发言,似乎打乱了会议的发言的顺序。俞平伯在会议上,身边坐满了人,却勇敢的像孤身一人对抗着全世界一般。俞平伯说,明知道文章有问题,还拿出去发表,是我自己的错。他坦言,胡乔木给我提过修改意见,我没修改,让王佩璋替我写文章,这种封建的师徒关系是很不好的,今后我要多多检讨自己。
俞平伯的发言,既木讷又诚恳。在发言的最后,他说道,希望大家的思想都是向前走,往前进步的。真正的勇士,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,颇有几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潇洒气概。在俞平伯的发言之后,真正的批判才正式拉开序幕。
有的学者正面抨击他,也有的学者为他开脱。随着批判大会的结束,众人也意味这场闹剧也即将落下帷幕,谁知道,情况又急转而下,事态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了。
批判与被批判,往往都是几个文人的唾沫星子,枯藤转折在风中,由不得你我。"小人物"在市局中,往往仅仅是一枚冲向前的棋子,力量微不足道,到了最后,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主宰,只好乖乖的向大时代低头。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浮萍了。
文字,太沉,也最轻。今天或许还是站在时代浪头的新青年,一夜之间,就有可能被打成时代的糟粕,打成乞丐,流落在时代无人的街道里。只是,经历过这场动乱后,俞平伯变得对红学闭口不言。往后几十余年,新红学流派面临着空白,这无疑是一场时代的损失。
荒唐一梦尽
那场动乱裹挟着时代的烟火将那个挥斥方遒,满是书生少年气的俞平伯一点点磨平,提早的品尝了人间疾苦。以至于俞老在自己八十载的时候写下"历历前尘吾倦说,方知四季阻华年",当一个白发老人在青灯下回首往事,也难免感叹起红楼中的那句偈语"好便是了,了便是好"。能够了然的抚摸历史在自己的身上烙印下的伤疤,未免不是一种智者的坦然了。
所以1990年10月15日,俞老在自己垂留之际,终于再次提起了自己回避了半生的红楼,"胡适,俞平伯是腰斩《红楼梦》的,有罪。程伟元,高裕是保全《红楼梦》的,有功。大是大非!千秋功罪,难以辞达。不是闭口不言,而是安放在内心最深处,藏着一个少年最闪亮的一生。
文/文史旺旺